“敷。敷者,运气于己身,敷布彼劲之上,使之不得动也;盖。盖者,以气盖彼来处也;对。对者,以气对彼来处,认定准头而去也;吞。吞者,以气全吞而入于化也。此四字无形无声,非懂劲后,练到极精地位者不能知。全是以气言,能直养其气而无害,始能施于四体,四体不言而喻矣。”在此,武禹襄先生首先提出了“敷盖对吞”的概念,并对此做出了精炼的概述。
《永年李氏家藏太极拳秘谱全集》卷五第八节,李启轩先生又作《一字诀》,对“敷”做了更进一步的说明:
“敷,所谓一言以蔽之。人有不习此技而获闻此诀者,无心而白有余。始而不解,及详味之,乃知敷者,包围周匝,人不知我,我独知人。气虽尚在自己骨里,而意却在彼皮里膜外之间,所谓气未到而意已吞也。妙绝!妙绝!”
对于武、李两位先贤的论述,一般研习者还是很难准确理解,要想深入了解个中奥妙,笔者以为必须弄清楚以下四个问题:
首先,这是对推手或散手技术高级阶段的指导。对太极拳技术无一定程度的掌握、对拳理拳法无一定研究者,对此无从把握。
其次,武禹襄先生在区区百字中,句句言“气”达六次之多,可见对“气”有正确认识的重要性。太极拳之气是一种状态,跟外家拳硬气功等所言之气有本质区别。此“气”为太极拳之尾闾正中、涵胸、护肫、松肩、吊裆等身法合乎法度之后的“空松圆活”周身如同气球似的一种体验。所谓“运气于己身”不是憋出之气,不是导引之气,而是研习者劲整势圆、气势饱满,周身一家感觉不到肌肉存在的球体运动状态。如果有正确方法引导,当拳术修炼到一定境界时,对气会有豁然开朗的体验。刚刚入门或未曾入门的练习者,凭着肤浅的一知半解,对气不可能有准确的认识。
第三,推手或散手,包括走架到底用不用力。武派太极拳第三代宗师郝为真先生曾做过经典的比喻:桌上放一火柴盒,以手指按之,使之在桌上移动。若按力过大,即便火柴盒变形了也不易随指而动。力太小,指与盒脱离。只有用力恰到好处,不轻不重,不温不火,盒如粘在手指上一样,在桌面上任意移动。与人交手也当如此,用力恰如其分,不丢不顶,以带动对方为最宜。
第四,“敷盖对吞”是“沾连粘随”的继续是它的高级阶段。沾连粘随是基础,敷盖对吞是目的。
有了以上四点认识,才能对“敷盖对吞”有较清醒的把握。我们先来看一下这四个字的字义:敷,铺开、搽上;盖,蒙上,由上而下地遮掩;对,二者彼此相向。使之配合或接触;吞,并吞,吞没,整个咽下去。
武禹襄先生以形象艺术的笔触描绘出与彼交手的过程。敷,有将对方包围之意,如同在伤患处敷药,也如张网捕鱼,要将所捕的鱼儿拢进网中。盖,有控制之意,如同搽药时,要均匀严实,无疏漏,无积液。疏漏失之于“丢”,积液失之于“顶”。使对手犹如推按到一气势充盈的球体上,按之柔而不弱,有滑脱如临深渊之感,收之有滚滚而至,沉浑厚实之气势。对,则要秤准彼劲之大小方向,与之对接,牵引出彼力,为我所用。就如将对方拿住吞下似的,变为自身一部分,此间又含一“吞”字。
所以,只要与对方接手,就必须有抛开对手存在,将彼变成自身一部分的意识和气势,即从战略上藐视对手,诱敌深入,形成合围,为我所控制。要知道,舍己从人是表象,从人终是由己。
“敷盖对吞”本没有明显的分界线,是一个整体。与彼一搭手,就要沾连粘随,就是敷盖对吞,环环相套,丝丝入扣。如果,这样是“敷”,接着来“盖”,然后再“对”,最后是“吞”,就谬之千里也。“盖”和“对”是敷的程度,“吞”是敷的目的。这样看来《一字诀》之敷,乃为《四字密诀》之再解释也。所以,“敷盖对吞”可以浓缩为一个特殊意义的“吞”字。单一个“吞”很难确切表述其中奥妙,武禹襄先生便分层次解为“敷盖对吞”,来进一步说明“吞”的方法过程。
彼力被吞化,则失去重心,完全为我控制,此时发放,定会一击中的,所以“吞”之后应该还有“吐”即发。正如接传篮球,接时不可迎球硬拿,要巧妙地顺其势,稳稳地控住来球,然后乘势将球传出。这其实就是一个“敷盖对吞”的回还往复的过程。“吐”是吞之后水到渠成的结果,做到了“敷盖对吞”,吐便顺理成章地呼之欲出了。武禹襄先生有意识地隐去“吐”字,正说明他推崇太极拳“制人而不伤人”的宗旨。很明显,“敷盖对吞”就是人不知我,我独知人的“人为我制”。
一言以蔽之,“敷盖对吞”就是讲的吞吐之道,技击之理。吞吐贵乎“吞”,是否吐,如何吐,吐得干脆与否,由个人因素而决定,吞无疑是吐的前提。我以为武禹襄先生回避了“吐”字,是为后辈留下了一个永久地考验,看后来者怎样对待这消失了的“吐”。